＂問千水？＂混著司雷的笑聲，千山也笑開了，連連拍了司風的肩膀好幾下。＂我看她剛才光是要喊你的名字，就喊得面紅耳赤，怎麽可能不說好。我們那些老規矩，真的太過麻煩，族人裏頭真的完全照做的沒幾個。現在我們族人大多是男女雙方互相看對眼，彼此家人也同意，兩家人合吃一頓晚飯，彼此敬個酒，就當婚事完成了。天曉得千水愛搞怪，把簡簡單單的事弄得如此慎重，忙翻了一堆人，結果婚禮還沒辦，你們兩個還真的是等不及了。我看也不差這五天十天，你明早就不用下田，背著千水到母靈聖地祭拜一下，報告婚事。回頭再把婚禮上要跳的舞練一練，後天我們就把婚禮辦了。＂

＂我還是問問千水的意思，比較妥當。＂司風苦笑，一時也不知道提早成親現在對他而言，到底還算不算是件好事，或是能拖則拖，免得夜夜嬌妻在抱，卻一點都碰不得。

新房附近，可沒小溪能跳。

＂沒問題！能尊重老婆意見的，保證是個好男人。＂千山完全不知道司風無解的苦惱，他又拍了拍司風的肩膀，便扛著自己的鋤頭，走到另一頭工作。

司雷飄了過來，將綠水劍遞還司風，然後接學千山猛拍司風的肩膀，強壓著笑意，說：＂愛莫能助。我天界還有事待辦，走了。＂

幽冥界。

＂輔君！不好了！不好了！大君他…大君他！＂青臉小鬼一臉慌慌張張沖進輔君官署，由於腳步沖得太快，甚至還被門坎絆倒，在地上滾了兩三圈，爬起來時，猶在高聲叫喊：＂不好了！不好了！＂

夜魅皺眉看著這名沒有經過通報，便冒失闖進的青臉小鬼，夜魅認得這個青臉小鬼，他是在鬼牢看守妖犯的一個小嘍啰，在幽冥王國時期，也曾經在夜魅的部隊待過，是夥房裏的一個小兵。

夜魅沒責備他，只問：＂大君有何事？如何不好？＂

＂輔君！大君命我們幾個小鬼把牢裏的妖犯一批一批帶到刑場，現在已經帶出兩批，計三十個，全讓大君用業火煉處決了。＂青臉小鬼邊說邊打哆嗦，還因稍早之前親眼目睹的處刑場面，嚇得驚魂未定。

＂那些妖犯不是罪不至死？＂夜魅一聽，立即從座位起身，一把揪起青鬼小臉的脖子，邊走邊問。

關押的妖犯當中有不少是他的舊部，因不服業塵的領導，說了些犯上的言行，或是抗命拒接業塵指派的任務，因而被業塵關進牢裏。

＂是沒錯，但是聽說業塵大君昨日深夜回來以後，臉色一直不對，似乎徹夜未眠，今日一早，便傳了這道令，說罪無論大小，一概處決，以肅正風紀。＂青臉小鬼說道。

＂現下還在牢裏的妖犯有多少個？＂夜魅問。

＂我偷跑過來找你的時候，正帶出第三批十五個，餘下的大概還有三十來個。這時那第三批大概………＂青臉小鬼不敢再繼續往下說。

妖鬼被業火煉打中，會從傷口處開始燃起紅色業火，迅速朝周圍焚燒腐蝕，妖鬼大多長得醜陋，被處刑時因痛苦猙獰扭曲的嘴臉，實在駭人無比，更遑論那淒厲的慘叫，著實讓他聽了腿軟。

昨日業塵才與巫人千水見面，今日便大開殺戒，思索原因，無非就是業塵已經知道他鐘情多年的女子將與他最敵視的司風成婚，除此無他。

只因為兒女情長、一時失意，竟就濫殺我幽冥界妖鬼洩憤。

＂業塵，沒想到你竟如此輕率！＂

夜魅怒吼一聲，氣極恨極，把青臉小鬼往旁邊一甩，便加快腳步奔向刑場，恰巧目賭業塵朝第三批妖犯揮出業火煉，其中一名妖犯，還是曾經跟隨他三百多年的副將。

＂大君！＂

夜魅見狀大喝，但也無濟於事，十五個妖犯漸漸被業火燒得焦黑，在此起彼落的哀號聲中，痛苦煙滅。

業塵冷冷睨了夜魅一眼，命令小鬼將第四批妖犯帶上來。

業塵看著燒死的妖犯，就像看著撲進燈火裏燃燒的飛蛾一般，一臉無所謂的表情，已徹底激怒夜魅。

＂大君！這些妖犯多屬輕罪，為何如此濫刑？＂夜魅語帶憤怒說道。

＂夜魅，聽說日前有只烏鴉偷偷飛到巫人部落，可有這回事？＂業塵轉過頭正對夜魅，瞇著眼說。

夜魅不答，一雙拳頭握得指節喀喀發響。

＂上次是大蛇，這次是烏鴉，我一直嚴令禁止幽冥界妖鬼擅出，為何總有違抗的情況發生？＂業塵把業火煉比向夜魅。＂烏鴉還是從你掌管的西境竄出，這事，你對我可有什麽說法？＂

＂大君！這與你今日濫殺輕罪妖犯，根本是兩回事！＂夜魅氣得大吼。＂大君若對此事不滿，我夜魅甘願受罰！請大君放過那些妖犯一馬！＂

＂我若聽你的三言兩語就放手，不就便宜你輕易獲取美名，要叫其他妖鬼如何服我？＂業塵揚聲怒問。

＂大君！幽冥界有幽冥界的法條，就算是第一任的司雷大君，也懂得要尊重三分，今日你處死這些罪不至死的妖犯，違背幽冥界法條在先，又要如何讓妖鬼心服口服？請大君立刻停手！＂夜魅強忍怒氣，退一步躬身拱手請求。

＂法條！法條！本大君實在受夠這些法條！我遵守了一千年的法條，到頭來於我有何用處？違背又如何！你敢違抗我？想嘗這業火煉的滋味？還不退下！＂業塵鐵青著臉喝斥。

心知勸阻無效，夜魅胸膛沈重起伏幾下，然後起身冷眼與業塵對視一晌，便不發一語，轉身離開。

此時，夜魅只在心裏反覆著業塵、司風、巫人千水這三個名字。

此時，夜魅也只在心裏反覆著一個念頭──

你們逼我至此，我夜魅自此刻起，再也無須有任何顧忌！

烏鴉在輔君官署上空盤旋，見夜魅歸來，便化為一縷黑煙，飄進官署旁的樹林，繞過數十顆千年大樹，鉆進一口被野草層層覆蓋，早已幹枯的荒廢古井。

夜魅走進林子，來到古井旁，也化成一股暗紅煙霧，鉆入古井之中。

古井底部有條密道，一路曲折往下，經過三個旋梯，才進到一個空曠的地洞，裏面聚集了上百名妖鬼，全是夜魅過去的屬下要員，幽冥王國傾滅以後，他們四處藏匿，未曾被納編入歸降名冊，而是被寫入陣亡將領名單，成了妖鬼間噤口不提的禁忌。

見到夜魅出現，他們個個眼神亢奮，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響。

＂各位是否還願意跟隨我？即使我要帶你們走的，是一條不歸路。＂夜魅空空洞洞的嗓音在地洞中回響，更顯陰沈。

上百名妖鬼莫不點頭，他們的鼻息因興奮的情緒逐漸加重。

夜魅目光掃過他們一遍，原是陰郁的眼神，也漸漸發亮。

＂快了！我們一吐千年怨氣的日子到了！＂夜魅齜牙說道。

妖鬼紛紛振臂。

＂好！今天你們各自回去，要你們底下的妖兵做好準備！帶著你們的武器！等候我發號施令！＂

妖鬼再次振臂。

＂讓我們殺盡帝俊後裔，用巫人血祭幽冥王國的所有亡靈！我要業塵為所做的一切，付出代價！＂夜魅放聲嘶吼，妖鬼也咧開嘴，連連振臂，神情雀躍不已。

黃昏時分，司風在走回小屋的一路上凝神思索著如何向千水轉達千山的提議，千水一如過去幾天那樣，站在小屋外等著他回去，但今天一見到他走近，卻是將頭一低，匆匆跑進屋裏。

司風進屋，千水跪坐在床上，雙手猛擰著衣角。

司風知道千水心裏應是想著昨夜之事，才會有這樣尷尬羞怯的反應，不過也因此增添幾分女人嬌媚，他挺喜歡。

但，該如何與她解釋才好？

＂我的小千水怎麽了？今天沒在屋外等我？＂他拄著門坎微笑問她。

＂來！阿……阿建，你過來！快來這裏坐！＂千水紅著臉，拍著她身前的床面。

司風在她指定的位子坐下，千水便解開他束發的皮繩，用手指開始梳理他的頭發，輕聲說：＂阿建，我們巫人還有一個習俗，就是夫妻度過初夜之後，要互相為對方梳頭發，這樣兩個人一輩子的感情才會長長久久。昨夜我沒回家，你這屋裏又沒木櫛，我們就用手指代替，會亂一些就是了。欸，你的頭不要轉過來，不要亂動！＂

司風聽話乖乖不動，喉間輕輕呵了一聲，任由她的十根手指在他及腰的銀灰長發之間游移。

千水很喜歡司風頭發拂過手心的觸感，既像水鳥羽毛，又像蠶絲綢緞，柔軟絲滑，摸起來很舒服。

司風也很享受千水的指尖順著他的頭發慢慢滑下的感覺，仿佛繃緊的神經也隨著她的指尖順開，心情變得飄飄然。

他覺得巫人的這一項習俗很好。

屋裏沒有木櫛也很好。

這樣，才能全然感受男女之間一種親密的情趣。

＂阿建，其實我從一見到你，就一直想要問一個問題，你不過三十五歲，五官看起來也很年輕，怎麽頭發全都灰白了？不過阿建的發色很漂亮，像飄在山頭上的雲，發質也好，又軟又順，不像我的頭發，又粗又硬。＂千水在他身後緩緩地梳發，一面問道。

＂這是天生的，一直就是這樣的發色，遠看卻很像一個老翁，我倒是比較喜歡像千水這樣的黑頭發。＂司風伸手拉一股自己的頭發看了看，卻馬上被千水搶了回去，他輕笑一聲，繼續享受她的服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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